真理解中國讀論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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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ivity date	11 Apr 2022
Degree of recognition	International

Description

【读论文会】通过印度贸易网络从中国到迪拜的funny money流通和纺织品出口

2022年4月11日，英国牛津大学人类学博士， 香港城市大学人类学助理教授卓嘉健受邀，通过线上会议分享《Funny Money Circulation and Fabric Exports From China to Dubai Through Indian Trading Networks》一文，为大家带来了一场学术盛宴，卓老师的文章立足于多年的人类学田野调查经验，文章角度新颖，具有极强的启发意义，引发了现场师生们的极大兴趣和追问，在卓老师的耐心讲解下，大家也对卓老师的文章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章结构

卓⽼师的⽂章⽴⾜于其⾃2009年以来在浙江省柯桥区的实地调查，聚焦于funny money和中国的出⼝退税政策，分析中国柯桥和迪拜商⼈如何通过印度商⼈对中国和迪拜的各项政策的熟悉进⾏交易。⽂章不仅有科学的研究分析，也包含了丰富鲜明的个案调查，通过⼤量的调查材料得出 funny money这⼀⾮正常⾦融交易在维持印度贸易商和中国供应商在中国-迪拜纺织品贸易中原本脆弱的商业关系⽅⾯发挥了重要作⽤。此外，中国的退税政策和迪拜的现⾦贴票等经济制度也对柯桥的⾯料交易具有重要的促进作⽤。


⼆研究问题

中国的柯桥区位于浙江省，是⼀个全球贸易中⼼，出⼝⼤量⾯料；其交易量通常占中国⾯料总销售额的三分之⼀。但是因为各种历史因素的相互交织，⼏乎所有柯桥和迪拜商⼈之间的⾯料交易都需要通过印度中间商来完成，但柯桥的中国供应商⼜经常抱怨，通过中介服务购买或帮助迪拜客户购买⼤量⾯料的印度贸易商，在货物抵达拉希德或迪拜其他港⼝时，总是找借⼝不按时付款。同时作者在调查中惊奇地发现即使交易双⽅还有尚未结清的货款，也并不会影响他们继续开展下⼀次的交易。所以⽂章解释了印度贸易商如何在不断⽋中国供应商债的情况下维持其在柯桥的业务运营。并详细描述了柯桥的⾯料贸易中涉及的三种主要的资⾦流动⽅式。这不仅涉及到印度贸易商对中国进出⼝退税和迪拜银⾏规则的熟悉，也是交易各⽅在不断地沟通中形成的对彼此信任的表现。从⼈类学视⻆研究柯桥的⾯料市场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理论意义。

三⽂章脉络

⽂章⾸先对最初在迪拜的印度贸易商进⾏了历史概述，解释了迪拜和柯桥为何会通过印度贸易⽹络进⾏贸易。然后探讨了funny money流通及其再分配效应的问题，尤其关注了那些有利于柯桥印度商⼈的问题。根据印度贸易商及其买家如何跨国融资的⼈类学材料，⽂章重建了迪拜和柯桥之间以及内部复杂的funny money交易。这篇⽂章是各种筹资机制、机制、转移和变⾰的交汇点，这些共同构成了⼀个充满活⼒的贸易经济。

四主要论点

作者对柯桥-迪拜织物贸易中的贸易和融资进⾏了深⼊的采访和研究，结果表明，这是由三组要素推动的：（1）信贷“⻛筝”，即迪拜的发票贴现；（2） 哈瓦拉，涉及迪拜和中国之间的⾮正式价值转移；（3）印度贸易商在中国绕道获得政府提供的出⼝退税。发票贴现是⼀种向银⾏短期借贷的⼿段。他们通过的是credit kiting⽤虚假的贸易来拿到那个迪拜银⾏的⾦融信⽤证明，再⽤这个⾦融信⽤证明去申请发票贴现，最后再⽤从银⾏拿到的钱来付给中国的供应商，可以避免买家在交易初期资⾦不⾜的问题。哈瓦拉则是不直接转移财产， 通过⼀个sender 把钱给sender agent，这个sender agent通知receiver agent⾃⼰已经拿到了钱，receiver agent再从⾃⼰的钱⾥拿出sender要给receiver的那些数额的钱，交给receiver。整个过程没有钱财的直接流动，主要依靠相互之间的信任。中国的出⼝退税主要是印度商⼈借助中国政府对出⼝贸易的⽀持虚报出⼝商品的价格获得更多的退税，甚⾄以此牟利。

五研究的创新点

⽂章通过对迪拜和印度历史关系的梳理，解释了迪拜和柯桥为何会通过印度贸易⽹络进⾏贸易。⼀⽅⾯，由于迪拜的发票贴现可以解决印度贸易商在交易之初的资⾦短缺问题，另⼀⽅⾯，柯桥-迪拜纺织品贸易的持久性也引发了信任在其中扮演的⻆⾊的问题。⽂章基于⼤量的⼈类学⽥野经验和历史学、社会学理论，为跨国贸易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此同时，作者也在⽂章的写作⽅⾯进⾏了创新，⼒图通过⼀种⾮主流的⺠族志写作⽅式来呈现⼀个具有较强结构性的⼈类学⺠族志。

六、⽂章点评及卓⽼师对师⽣问题的解答

游天⻰：嘉健的讲解让我们对⽂章的背景有了更多的了解，那我有三个问题想要深⼊了解。第⼀就是你在调研过程中涉及的都是⼀些⽐较敏感的话题，那你是怎么让他们在交流过程中敞开⼼扉的呢？第⼆个问题就你也提到他们的资⾦流动是⼀个⾮常漫⻓的过程，那么中国跟迪拜还有印度⼈的关系是怎么样的？⼜是怎么维持的呢？第三个问题就是我在义乌调查的时候也发现这种国际贸易之间也会存在⼀些⽋债跑路等问题，那么政府是怎么处理的呢？

卓嘉健：第⼀个就是⽅法论，调查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涉及到资⾦问题，⽽且调查刚开始的时候我不仅接触了⼤量的印度⼈，也接触了很多中国商⼈，跟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观察他们⽇常的⼯作。⾮常有意思的就是印度⼈不会跟中国⼈说他们怎么处理资⾦问题，中国商⼈很难全⾯掌握资⾦流动的全过程。⼀⽅⾯，⽐较乐观的就是中国⼈跟海外商⼈的跨⽂化交往⽐较多，这种跨国多⽂化交流中只要肯花时间，肯定有很多东⻄可以被挖出来，但是另⼀⽅⾯，我在⽂中也⾮常注意保护受访⼈的信息，这对我的受访者是⾮常重要的，因为他们的贸易过程中有些东⻄可能涉及到法律问题， 所有出于学术伦理的考虑我也会尽量避免去讲述很多关于他们个⼈故事的细节。

第⼆个问题的话，虽然我在迪拜的调查⽐较少，更多是聚焦于中国的调查，但是据我在迪拜的朋友介绍，第⼀是理论上只要中国⼈拿到签证你就可以去本地市场，但是在⾯料市场这块，印度⼈已经扎根五六⼗年了，他们的很多客户都是印度裔，⽽且很多都不会说英⽂，所以在迪拜这种很特殊的贸易空间⾥⾯，印度⼈已经占有了⾮常有利的位置。第⼆是在迪拜的很多公司也存在信⽤问题，我的很多受访者也表示过想要到迪拜开拓市场，但是如果本地知识不够的话也很难，所以柯桥会有⼀些⽐较⼤型的企业过去开辟市场，但是对个体户来说是⼀个很⼤的⻛险，他们也不愿意去冒险，这也是⾯料市场的特殊性。第三就是迪拜的很多客户愿意通过印度⼈和中国⼈做⽣意是因为印度⼈可以把价格压的更低，甚⾄低于⽣产成本，因为印度⼈的直接⽬的可能不是通过这笔订单赚钱，⽽是通过这个订单达到其他⽬的，所以即使这个订单亏本了，那如果其他订单可以赚钱的话，这个⽣意也是可以维持下去的，但是这些对于⼀个不熟悉迪拜经济活动的中国个体户来说成本和⻛险太⾼了，不太值得，因此他们也愿意通过印度⼈来完成这个交易。

第三个问题呢，国际贸易肯定也有不好的事情，政府对这些破坏信誉的问题也很紧张，同时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印度⼈的信⽤不好，中国⼈还是愿意和他们做⽣意，第⼀是因为⽋债不还等负⾯的事情相对来说还是⽐较少，第⼆是有⼈跑路了，有⼈破产了，但是这些⼈回到柯桥还是可以继续做⽣意，⽐如说有⼈从⼀笔订单中亏了钱，但是⼏年后这个⼈突然⼜回到了柯桥，中国的商⼈可能也不会把他起诉到法院或者通过其他⽅式对其赶尽杀绝，更常⻅的是通过⼀些私下的协商来解决问题，⽐如上⼀个订单让我亏了钱，那这次就给我介绍⼀个更多的订单，让我可以继续赚钱。因为中国商⼈最后没有拿到钱也不⼀定是印度中间商的问题，也可能是迪拜的商⼈没有付款给印度商⼈，或者是他们在银⾏的贷款出现问题⽽没有拿到钱，所以中国商⼈经常说不喜欢跟印度商⼈做⽣意，但是⽣意往往还是会继续进⾏下去。我认为这个⼀个结构性的问题，这也是我想要推论出来的。

陈婧璇：第⼀个问题是您的这篇⽂章是⼈类学的⽂章，跟社会学还是有挺⼤的不同，这篇⽂章主要是描述性的，所以对于理论⽅⾯，想要请教⼀下这篇⽂章有什么理论关涉的⽅⾯？第⼆个问题就是我有⼀个同学家⾥就是在柯桥做⽣意的，他身边也有⼀些关系⽐较好的，因为骗税被抓去坐牢了？那么在您的⽥野经历中有没有出现这种因为中国商⼈被捕⽽导致中国商⼈和印度商⼈之间关系变化的例⼦呢？

卓嘉健：谢谢同学的提问，这⾥可以分享⼀些⼆⼿的⽥野资料，第⼀个理论问题对于学者来说⽐较容易回答，你的这个批判也是对的，因为我⽐较想先把这个故事写清楚，当然也有⼀定难度，⺠族志也有不同的⻛格，⼀些可能⽐较偏向⽇常，但我们⼈类学者就是要从这些看起来普通的故事中发现不普通，这就⽐较主流，另⼀些就是我想要把⽂章的结构写出来，这就需要有很准确的语⾔，所以读起来可能就没有经典⼈类学的那种讨论，但是我觉得⽂字上还是⽐较理论性，也在暗示⼈类学的写作是不是也可以有另⼀种⽅法，因为如果⽤第⼀种⽅法的话可能很难把贸易各⽅之间的⾦钱⽹络⽤结构性的⽅法呈现出来，所以这也可以说是写作⻛格的⼀个实验吧，虽然我不是所有的⽂章都是在这么写，但是如果这样的⽅式有助于我的表述的话，也是可以尝试的。同时完成这篇⽂章之后我也在反思这篇⽂章的理论贡献在哪⾥，我在另⼀篇⽂章中也对这个问题进⾏了拓展。

第⼆个问题的话，柯桥的环境⽐较开放，阶级因素不明显，对于我的受访者来说，如果他们被抓，那他们做的事情⼀定很夸张，当然也要区分他们是否⾔⾏⼀致，他们会⾮常的谨慎，⼀般来说只要不是太过的话，基本不会出问题，所以说你的⽣意伙伴⼀定不能是个不顾后果的疯⼦，⼈类学也给我们⼀些想象的空间，可以进⾏⼀些很有趣的讨论。

聂忠思：柯桥有没有像义乌⼀样的直播经济，就直接改变了他原有的模式，实现了卖家和买家之间的沟通？

卓嘉健：简单来说，没有。当然也有⼈想要通过直播赚钱，但是义乌和柯桥存在⼀个很⼤的不同就是义乌可以和中东的客户直接对接，所以他们有⼀个⽐较短的供应链，但是在柯桥，因为很多贸易都是⾯料，⽽⾯料交易会涉及到很多问题，⽐如⾯料的颜⾊是否和协商的⼀致？如果不⼀致的话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同时⾯料的价格也会随着国际上棉花的价格和劳动⼒的价格随时波动，如果发货晚了的话也会⾯临合同违约的赔偿，很多问题都是没法通过电⼦贸易来解决的，都需要双⽅坐下来⾯对⾯的交流。当然现在他们也会借助微信等社交媒体来解决，但还是很少直接通过电⼦平台来进⾏交易。

聂忠思：印度⼈甚⾄可以拿到低于⽣产价的价格，那么中国商⼈会不会直接去迪拜打开市场？

卓嘉健：刚刚也和天⻰⽼师说了，第⼀是因为迪拜市场⾮常复杂。很多中国商⼈也不知道⾃⼰的货最后到了谁的⼿⾥，⾯料市场的特殊性也使得⾯料交易⾮常草根，需要⼤量的地⽅性知识，不然的话很难打通市场，之前也有中国商⼈直接去迪拜，想要和迪拜商⼈建⽴起直接的贸易往来，但是⼤多都失败了。因为⽐起印度中间商来说，中国商⼈不具备充⾜的关于迪拜的地⽅性知识。第⼆就是因为中国的商⼈很多也是个体户，需要去⼯⼚拿货，所以他们也没有⾜够的资本去处理国际贸易，但是国际贸易赚的钱⽐起国内的贸易⼜要多很多，所以这些复杂的因素加起来，中国商⼈即使通过印度商⼈还是可以赚到钱。虽然中间需要不停的沟通来解决问题，但还是可以维持合作，这也是⼈类学的⼀种智慧，就是他们怎么建⽴社会关系，虽然他们中间也会有⼀些歧视性的语⾔，但最后他们还是会继续合作，这也跟我们想象的不太⼀样。

张程：⽼师好，我的问题基于对您⽂章的理解，如果我的问题对您的⽂章有什么误解，请您指正。如果说印度依赖的是⼀个可能⻓达数百年的贸易基础，这个基础使得他们可以去嫁接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正如您所说，这既是⼀个桥梁和基础，但同时也构成了⼀种阻碍，就是你只能从这个桥过去，但是不能毁了这个桥，也没有其他⽅式可以过去。在全球化背景之下，这样的基础会不会显得有些格格不⼊，虽然现在选择这样的⼀个贸易⽹络是现成的，⽐较⽅便，但是⻓期来看，这样的基础是不是会被全球化消解？还是说全球化的影响⼒是有限的？并不能波及到这样的基础甚⾄只能和这样的基础进⾏⼀个融合？

卓嘉健：这是⼀个⾮常具有结构性的问题，同时也⽐较复杂，我简单回应⼀下。因为这些问题⼀直在发展，可能我看到的是过去⼗年或者未来五年的柯桥贸易的发展，所以很难说印度中间商的发展最后会成为⼀个什么样⼦，因为他很偶然。⽐如说中国退税政策的改⾰或者对外来商⼈政策的变化都会对印度中间商的⽣意有致命的影响，但另⼀⽅⾯，很多历史学家也指出，百年内的政策变化都很⼤，⾥⾯涉及到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这⾥有⼀个⽐较猜测性的答案，因为这是他们的⼀种⽣存技巧，背后⼀定有⼀套经济社会逻辑在后⾯。所以我觉得，不管发⽣什么，这个现象还是可以跟踪研究下去。第⼆个就是你说到的⽐较传统的问题，身份认同也有⼯具性的，这也是他们可以在全球化中存在的关键，所以他们在发展过程中也会积极的组织和参与集体活动，运⽤集体的⼒量。

⾼同学：我研究的是义乌的阿拉伯商⼈，不知道他们跟柯桥的印度⼈有什么联系？

卓嘉健：义乌阿拉伯商⼈的研究也很重要，就我⽐较熟悉的柯桥的情况来说，印度⼈在柯桥很少跟其他族裔的外商存在竞争关系。因为⼀般来说他们的客户来源地都不⼀样，他们的贸易往来可能都是点对点的，所以他们跨族裔的竞争不多，但是印度⼈内部之间的竞争会⽐较多，因为他们都需要在迪拜找客户。这个也是我想要在⺠族志当中解释的，就是为什么内部竞争这么⼤的移⺠群体还是会组织在⼀起，这个问题具体的解释还是需要更多⼀点的社会学想象⼒。

整理⼈：⻢倩，2018级社会学本科⽣

Research Unit / Event Journal/Book Se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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